天水圍的日與夜

細看電影《天水圍的日與夜》的海報,兩位主角鮑起靜和陳麗雲,穿着平凡的「街坊裝」結伴走在回家路上,兩手拿着大小膠袋,身後是天水圍一棟棟密麻麻的住宅大廈,上空夾雜一團混濁的雲霧。直覺告訴我們,這是一套描述天水圍如何悲情、基層家庭如何掙扎求存的電影。
貴姐與兒子張家安住在天水圍一個公屋單位。貴姐的丈夫早逝,她成為家裏唯一的經濟支柱,每天到超市打工維生,同時照顧中五畢業的兒子。貴姐這單親家庭,是媒體上典型的基層「問題」家庭。可是,這家庭一點問題也沒有,張家安純良乖巧,貴姐沒有因自己的景況而希望別人幫助,反而常常不計較地照顧別人。片中有一幕,就說到貴姐婉拒她兄弟姊妹的幫助——因為,貴姐的家人生活富裕,總認定貴姐困苦,需要幫助。
新聞時常會報道基層家庭的生活苦況,我們總覺得,基層家庭很可憐;就像貴姐的富裕親人一樣,總認定貴姐需要幫助。但我們卻很少問自己:我們是基於什麼而認為他們需要幫助?他們又需要什麼幫助?貴姐看似弱者,但她這小人物卻最能察覺別人的需要,在對方無助時默默伸出援手。片中的歡婆是獨居老人,她的故事與貴姐不斷交錯 — 許多次歡婆感到孤單需要人陪伴身旁,或是需要人替她搬東西、換燈泡時,貴姐總是及時出現。她及時的幫助,比金錢的援助,叫人感到更溫暖。
許多專業人士或是熱心社會服務的人,都不自覺地把把貧窮家庭面對的問題典型化,沒有看清個別處境,
就覺得每個人面對的問題都差不多。如片中的團契導師認定貴姐的孩子家安有情緒問題,因家境而鬱鬱寡
歡。可是,這是實況嗎?在片中,團契導師跟張家安談天,問了他幾個有關他家境的問題。家安都是目無表情地回答:「哦。」導師問到他的爸爸時,家安也淡淡地、冷靜地說:「他死了。」導師熱心地關懷張家安,卻換來他冷漠的回應,她因此覺得不安因家事而不願跟她打開心扉,又認為碰到了家安喪父的忌諱。
誰不知,經常回答「哎」的家安,無論在學校或家中,都是一個沉默寡言,經常說「哦」的人。但他跟媽媽並不如外人所想欠缺溝通,或是關係緊張;相反家安很聽媽媽的話,跟她一起無私地助人,兩人很有默契。他跟媽媽的感情和交流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旁人會覺得,「天水圍居民」和「基層」,就是需要幫助的弱者;天水圍區的青少年問題與家庭問題非常嚴重,幾乎每個都是問題家庭。《天水圍的日與夜》呈現他們的日常生活,同時大眾對天水圍的片面印象。
正如片中 Ms Tsui 說,這只在乎我們怎樣看人們的真正需要,和我們有怎樣的目光。當我們設身處地用心了解,社會大眾眼中的「悲情城市」,未嘗不可以是你眼中的「溫情城市」。

貧窮

香港是一個經濟非常進步的社會,卻有 21.4%(直至2018 年)人口活在貧窮線以下,問題其實是相當嚴重的。我要強調,我們的貧窮不是第三世界的沒得食沒得住。在一個已發展的城市中,食要靠食物銀行;住要擠進狹小的板間房;有病卻要排隊3年才能做手術,這也是貧窮。貧窮,就是無能力過一般人所過的正常生活,被排拒、被忽略。在我看來,香港最窮乏的一幕,是那一批被丟進院舍的老人或傷殘人士。他們身體受折磨,也被社會忽略。派6,000元無不妥,問題是太浪費 — 當政府有幾百億盈餘、幾千億儲備,但民生問題尚未解決時,政府卻不定下長遠策略改善民生,而以派錢去塞住民怨。這是極大的浪費!
香港的貧窮問題,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分。若把「貧」字拆開,就是「分」「貝」 貧窮問題的癥結在於資源分配。當社會資源分配不公,我們若不反對那些造成貧富懸殊的政策,就是一種默許和接受;若然參與其中,就更鞏固這種不公。
事實上,貧窮不是命定,也不是一個人憑一雙手能改變,它是結構性的社會問題;要解決,就要從制度和政策入手。因此,若要改善貧富懸殊的問題。政府應反思政策如何促進財富再分配、善用公共財產作財富分配,以及縮窄貧富差距。納稅,就是把私人財產變成公眾財產的方法。但香港政府至今仍依賴低税政策,以為加稅會削弱競爭力,所以一直靠賣地收入;卻不意識到,這方法非長遠,難以建立好的福利制度;也不知道,現在的高地價政策,其實增加了租金成本,造成許多社會不公,同樣削弱香港的競爭力。總的來說,擴闊稅基增加稅收,是政府不可不做的手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