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別｜告別的藝術 – 陳健安

告別，乃是人生必須面對的課題。

人從出生開始就站在一條通往前方的路上，如果終點是死亡，沒有人知道這條路的前一站停在哪裏；與其說人們並肩接踵前行，不如說大家都是被時光的洪流推着向前，失去一分又一秒，只是我們卻並不從這裏認識。

「失去」是抓不住的奶瓶，再也找不到的一朵襟花，於是在從未學過失去是甚麼的時候，實物讓我們體驗了失去的感覺，孩子只有哭嚎以應對。等真正意識到人最先失去的是時間的時候，人已經長大，而失去被當成了一種常態。歌曲中鐘錶不再加速運轉，鐘聲漸漸和現實的節奏重合；立足當下回看自己走過的路，只能以曾經丟失的玩偶和錯過的愛人作比喻，形容這段已經失去的時光。就像對那些童年玩具、那些搬離的舊居、那些記不起姓名的同學說過再見一樣。有人提議，我們應好好向這段時間告別。於是，在還沒有明白為甚麼之前，我們被教會了和過去的時間說再見。

人在繼續長大，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，覺察自己也曾是被失去折磨、因失去困惑的孩子；和舊友愛人告別過，崩潰大哭過，也從中學到過，走到這一步，並不再是接受失去、被動說着再見，而是終於學會迎接失去、主動告別。然而，我們卻因為這種成長顯得更加沉穩與釋然。站在告別者的角度，對那些主動放下的說聲再見或抱歉，讓它們順利地留在過去，或許也是讓自己能夠順利地向前。

時間一直在走，卻不是每時每刻都能被人察覺。走過一段路，發現已經告別了很多，到後來，便慶幸自己在揮別之餘，也感激曾同它們相遇。告別的藝術或許並不旨在教你如何學會說聲再見，而是試着告訴你，在人生這條路上，不管多不捨或遺憾，總要學着鬆開手，總要讓自己前進。讓那些錯過的留在過去，留在記憶，然後拼成人生完整的軌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