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憶 ｜誰來剪月光 – 陳奕迅

在慣常思維中，世人對月亮無不充滿浪漫想像，認為月亮與美是畫上等號。無論是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、《月球下的人》抑或 ‘Fly me to the moon’ 等歌曲，都將月亮虛無之美、潔淨之美與悲哀之美總是被展現得淋離盡致。當中尤以王菲《但願人長久》的描述最為極致。「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」。仰望夜空，見到皎潔月亮漫無邊際地在無色透明的天空高高懸掛著，就像一個溫柔婉弱、傾國傾城的女子在遠方守候著愛郎，攝住人的靈魂，美得無法言語，「每當世界亂的一塌糊塗可是能怎樣」，猶幸「偶爾抬起頭來還好有顆月亮可賞」。無怪乎上一代的父母總愛為女兒起名為「阿嬋」或「阿娟」，也許這恰好藏著那個年代的漂泊、分散，以及對團圓的渴望，正所謂「明月千里寄雙思」。

只是，世人既知「嬋娟」的美，卻甚少人的名字叫做「嬋娟」，或是因為美好的事情稍縱即逝。為免不幸言中，「阿嬋」與「阿娟」惟有天生命定分開，就如人世間的情感關係一樣。

「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」。戀人之間最悲慘的事情，不外於對苦難的感覺無限輪迴。一方面，戀人說道：「如果沒有月亮那些日子都無妨」；但另一方面，「最怕一邊忙呀忙一邊想那舊時光」。「因為愛早就鑽進心臟 心一跳淚就會燙」，「那些帶淚的臉 帶笑的苦 還真煩」。夜闌人靜，抬頭望向星空，看不見月亮，就會不其然驚醒舊愛如今已不在身邊。頃刻之間，思緒紊亂，輾轉反側。雖然「一直沒哭一直走路走灰多少太陽」，但是，戀人對舊受的思念早已深入肌骨。孤獨感突然襲來，心裡不其然會撿起那些與戀人共渡的甜蜜時光。它「隱形在那大街小巷」，「剪斷了它還囂張」。然而，「太多回憶要我怎麼擺進行李箱」呢？唯有順其自然，等待歲月的洗禮，淡化對前度的思念，以至最終忘卻所有的遺憾和傷心，猶如未曾存在過一樣。消失在生活，消失在流逝的時光裡。

愛情，尤其未竟其成的戀情，之所以總令人山高水長地追念，很大程度在於：戀慕對象呼喚著人內在潛藏的靈魂鄉愁—透過輾轉思慕，一絲靈魂的炊煙漸漸發藍。當然，靈魂鄉愁的對象未必是戀人，也可以是土地、斷代，或者懷舊物，而無論為何，關鍵總在於形上，在特定的人、土地、事物上認出自己靈魂的顫音。尤其在疲憊感傷、需要療癒的時候，愛情，招喚著人從個別內在極柔軟層帶的靈魂顫音—從對方臉上認出自己聲帶的顫音，在種種不確定的存在處境中，辨識出一種細微的安定感。

月圓的有限相對於無限的鄉愁，就像從漫天星斗中尋找回家的道路。雖然有限無法統攝無限，但總有片刻止住了內在動盪，療癒了靈魂飢渴，尤其當我們困惑。與此同時，月亮高高掛，卻讓人一不小心就被一股強大的哀傷沉沉壓了過去。如遇到相愛、分手等情節，若是有了月亮的加持，便會不自覺地讓人更有共嗚，營造一種「物哀之美」。

 – 《誰來剪月光》

只是，月亮再美，但人對它那份淡淡的思緒藏在心裡就好了。雲淡風輕，毋須再去糾結那些消失的生命裡的東西。此時此刻，或許對方可能早已成為他者的戀人。但是話又說回來，人就是這樣的感性，就像愛情裡的人，從不問前因後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