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說

感情關係是關乎兩個人的事情,只要其中一方有落後感,好景也不常也不長。當「他慢慢帶走沉默」,一切是時候就此結束。但有的人思念的時間,還要比相戀的時間長。分手了,還是忍不住想起舊愛,就算過了很長一段時間,甚或已經有了追求者,但戀人還是背負沉重包袱。當「她」以為一切事過境遷,「只是最後的承諾 還是沒有帶走了寂寞」。此時,始意識到自己要為這段無疾而終的關係承擔一切責任,頓時驚惶失措,想到逃避。
他靜悄悄地來過 他慢慢帶走沉默
只是最後的承諾
還是沒有帶走了寂寞 – 《她說》
對歌者而言,他一直知道長此沉溺在這段不太實在、虛無縹緲的感情,最終只會傷及自己,帶來「刺痛的滋味」。另一方面,她又意識到這段感情有如「凋謝的花蕾」,因此好趁她終將逝去之時,好好珍惜這段從不屬於自己的感情,對「她」的依戀有如「綠葉在跟隨」。所以,寧願沉醉於夢境,「害怕清醒」,渴慕從歌聲裡獲得同情。
等不到天黑 不敢凋謝的花蕾
綠葉在跟隨 放開刺痛的滋味
今後不再怕天明 我想只是害怕清醒
 – 《她說》
可是,由始至終,歌者從來只不過是「避孕套」。即使「等不到天黑」、「回憶燒成灰 還是等不到結尾」,「她」 都沒所謂,「只要能在夜裡 翻來覆去的時候有寄託」,一切便已經足夠。惟雙方關係既不柏拉圖,又不是單純的肉體交易,但是結局卻依舊。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「她」沉溺回憶。「她」依舊把「她的前度」寫進回憶的進程。畢竟,由此至終,「她」的淚並非為歌者的離去而流,而是為了「她」的愛。
我們愛的沒有錯
只是美麗的獨秀太折磨
她說無所謂
只要能在夜裡 翻來覆去的時候有寄託 – 《她說》
《她說》表面上是在探討着愛情,但由於愛情無法用綜合的方式完全置定,於是填詞人放棄了解說「愛情是甚麼」這本體論式的問題,反卻只重複思量同一主題,只探討戀人之間的「愛別離苦」,不同場景,不同的人物組合,些微的差異,便成了「人間世」。同一中差異,而差異中卻又是同一,性格悲劇接入命運悲劇,便成了「愛情輪迴」,徘徊於落寞與非落寞之間:A 深愛 B,B 深愛 C;C 不愛 B,B 不愛 A;A 等待 B 回心轉意,B 等待 C 回心轉意。A、B、C最終各自失落了當下的所愛,無盡的「求不得」。彼此同時活在另一重的地獄道。正如歌詞提到「美麗的獨秀太折磨」,各自受着愛情輪迴之苦。至於歌者的轉身,在於終於明白了愛的原因,畢竟每個人都有她非自主記憶。
等不到天黑 煙火不會太完美
回憶燒成灰 還是等不到結尾
她曾說的無所謂 我怕一天一天被摧毀 – 《她說》
然而,從歌詞本身,我們卻能讀得出一些對於人生的無奈。這是詞人給我這種異想天開的人的一些憐愛,教人明白原來是某些虛無,此生無望的熱誠和心儀對象推着戀人走,默默撐起懦弱的他。只是,愛情仍然繼續它的輪迴,只不過是角色與時空繼續漂泊轉換,愛情故事永遠重複着它的節奏,千古不變,讓人不其然想到卡謬的《薛西弗斯的神話》。薛西弗斯因觸怒諸神而被懲罰,要他不停地將一塊大石推上山頂,然而那石頭因受了咒詛,每回到達山頂時,即滾回山腳,他得再次將它推上山頂去,如此永恒重複着,沒有盡時。愛情輪迴宛如徒勞無功和永無休止的勞役,不同之處,薛西弗斯明白這是命運,他成了悲劇英雄;戀人卻不明所以,興高采烈地,推着石頭上山,好像第一回。